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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恩克（著）
眼睛
（一）
我每次碰见住在我楼上的那小男孩就气恨难消。最让我讨厌的是他那挂在腰带上的钥匙声，“唰唰唰…唰唰唰…”每天他无数次的上下楼梯时发出的这种声音，已烦扰我很久。有时候我心里想：这户人家所有的活计都让这个小孩儿来打理，他家的大人大概都死光了吧！
有一个夜晚，整个小区里突然停电了，四周一片漆黑。上了一天班的我就想早点钻进被窝甜甜的睡一觉，我刚刚脱下衣服钻进被窝的时候，突然，那个小孩“唰唰唰…”跑下楼梯，靠近门口摁下我家门铃。当时我气的就想好好的给他一记耳光。我连鞋子都没穿，光着脚丫子跑到门口打开门，怫然不悦的说：“你这死孩子烦不烦人！黑灯半夜的骚扰人家休息！”。这时候，他对我说：“阿姨打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停电了，我妈妈怕您家没准备蜡烛，让我送您一根，担心您在黑夜里一个人吓着…”他那清亮稚气的声音那么天真又那么和蔼。顿时我的心情风平浪静，该说些什么才好呢？这时他用他那肮脏的袄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珠，把手中的蜡烛塞给我，用诧异的目光望着我。我不知道说什么，感激的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他松开我的手，像个调皮的小羊羔似的蹦蹦跳跳地往楼上跑去，他那窜“唰唰”作响的钥匙依然在我耳边响了很久，但是那声音似乎比以往小了很多。我抓着那根蜡烛直呆呆的愣了很长时间，最后拿根火柴点着蜡烛时我那黑洞洞的小窝烛光灿烂，而在烛光映照下我的身影却微小了很多……
（二）
我很奇怪那个小孩子每次在楼梯上碰见我的时候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他那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对我也有了深刻的印象。有一次，他和以往一样“唰唰”的下楼梯时，不小心失足，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幸好我在上楼，顺势抱住了他。他用胖乎乎的小手摸着蹭掉一层皮肤的小膝盖，忍不住的掉下眼泪来。我吹吹他那紫青了的小膝盖说：“没事吧？姐姐给你吹吹就好啦！”他用手背擦着眼泪说：“没事，我是个男子汉！但我今天给姐姐透漏我的一个小秘密”。紧接着他就说：“我妈妈的眼睛以前也跟您的眼睛一样明亮透彻，招人喜欢的，可是现在我妈妈的眼睛已经失明了，我每当看到您眼睛的时候，就想起我妈妈那双明亮的眼睛！有眼睛的人多么好呀！”说完他的眼泪像断了线的明珠一样吧嗒吧嗒的掉下来。我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这时候我的眼泪也像冲坏堤坝的洪水一样流了下来。原来他妈妈是在一次车祸中失去了明亮的眼睛。自从那以后我讨厌他的心理变成了可怜且宠爱他。每天看不到他，就好像丢掉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似的，心里空空虚虚。
（三）
我没见到那孩子已经一个月了，楼道里作响的“唰唰”的声音也寂静了很多天。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
突然有一天我在楼道里碰见了那个小孩子，他扶着妈妈爬楼梯，但是奇怪的一幕让我惊讶：母子二人都用洁白的纱布蒙上一只眼睛！
但那小孩子的另一只又大又黑的眼睛还是往常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他妈妈的没有蒙上的那只眼睛也发出温柔的目光。我从母子俩的脸上看到了一双完整的熟悉的眼睛。
原来那小孩子把自己的一只眼角膜捐献给了他妈妈…
（四）
后来的有一天黄昏，我收拾柜台上的货物准备要关门的时候，“唰唰”作响的那小孩子忙忙碌碌的跑过来。他想遮盖身上某一处的缺陷，就把小帽子往下扣的很低，他用小小的手指指着柜台里的太阳镜，诚恳的问我：“姐姐,这副太阳镜多少钱啊？”我说：“我卖二十！”小孩子从衣兜里掏出一沓子零钱说：“十九块六！能买到这副眼镜吗？姐姐？”，我说：“这副镜子，小孩子戴不大吗？”他有些害羞的样子说：“不是我戴！姐姐，我想给我妈妈买，妈妈带上这副镜子，别人看不出她的眼残！”我心里感动地说：“你就拿去吧，不用付钱，就算我送给你妈妈的！”
我的话语还没有落地，他就把一把零钱放在柜台上，迅速抓住那副眼镜，像个小燕子似的飞快的跑过去了。
望着他那蹦蹦跳跳的背影，我的眼睛湿润了。
有一天，我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动人的一幕：那小孩子扶着戴上太阳镜的妈妈兴高采烈的走在夜幕下的人群之中……
我心里默默地祈祷：在川流不息的人流中不管是谁，还是别发现那一对熟悉的眼睛。
色·恩克
年出生于内蒙古赤峰市克什克腾旗巴彦查干苏木。
赤峰市蒙文作家协会会员，现任克旗巴彦查干苏木人民政府工会联合会主席职务。
他曾经写过诗歌、散文、微型小说、舞台剧等很多作品，他的作品曾获得第二届全国蒙文网络文学优秀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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